我的老家在陜西渭北一個很小的村莊,俗話說,“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”,而老家卻座落在溝壑之上,山和水都很遠,尤其是水,對于老家人來說一直就是很緊缺,“寧缺一天米,不缺一天水”,水對于老家的人來說真的是太珍貴了。為了吃水,家家戶戶的灶房里都會放置一個用來盛水的水甕。由于人口多,父親放了一個足足能盛5擔水的大水甕。打我記事起,那個水甕一直盤踞在我家灶房的一角,像一個寡言的家庭成員,年復一年,日復一日,默默的勞作著。
70年代末80年代初,每隔幾天,父親便會從村口的窖里給家里的水甕挑水,扁擔在父親肩頭兩頭翹著,水桶在‘吱吱呀呀’唱著,水甕一年四季總裝滿了水,濕漉漉的,似乎從未見它干過。而每當我看見父親提起水桶向水甕里“嘩嘩”倒水那一幕時,真有一種“飛流直下三千尺”的感覺。水在甕里打著旋,轉(zhuǎn)眼之間吞沒了褐色的甕壁。裝滿水的水甕像一位樸實、憨厚的莊稼漢,靜靜地蹲在那兒,不鬧不嚷,不卑不亢。
為了防止灰塵或其它雜物侵入,母親把納好的高粱蓋按照甕口的形狀大小用剪刀裁剪好,既輕巧又美觀,還能在上面擱置一些像鍋碗瓢盆等家用小物件,更能有效防止灰塵掉落進去。由于吃的是窖里的水,時間長了水甕底部就會沉積起一些泥垢,需要定時清洗干凈。我們家的大水甕,每次都是父親和母親兩人將甕放倒,然后小心翼翼地清理,這時候,我便會幫父親母親挺住水甕,然而腦子里卻充滿了想像,想像著有朝一日水甕里的水始終清澈見底,那該有多好啊……
我是喝著水甕里的水長大的,特別是到了夏天,每次跟伙伴從外面玩回來口干舌燥的時候,就舀一勺水“咕咚咕咚”一口氣喝下,那股沁人心脾的清涼,甭提有多爽了。那時候還不知道什么是飲料,總覺得沒有什么能比甕里的水喝著更有味更解渴了。而每逢炎熱的夏季,如果家里有西瓜,母親便會把西瓜切成塊,放在鋁盆里,然后放置在水甕里,等幾個小時后,拿出來再吃,那既冰又甜的味道讓我至今難忘。到了寒冬季節(jié),水甕里的水總會結(jié)出一層薄薄的冰碴,對于那時農(nóng)家的孩子來說,那冰碴帶來的快樂,是現(xiàn)在的孩子們無法想象的。用水瓢小心地撈起一塊,吃在嘴里,脆響脆響的,冰牙根,涼到心底——現(xiàn)在想起來覺得比吃雪糕還過癮。
到了八十年代末,那時候我上初中,家里的家務(wù)活我也開始學著做了,遇有放假或星期天,我便接替了父親,開始進行挑水,正式與家里的水甕打起交道了。記得開始挑水時,肩膀被壓的彤紅彤紅的 ,用轆轤絞水時,也不熟練,經(jīng)常是吊上來半桶水或多半桶水,向水甕里倒水時,也總是磕磕碰碰、灑灑溢溢的,腳底地面上常常有積水,那時,我感覺生活真的不容易,勞動很辛苦。好在當時年少,經(jīng)過一段時間的鍛煉,我終于能夠輕松自如的挑水了,于是,我便成了家里水甕最親密的“工作伙伴”了。
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,一年一年的過著。到了九十年代,老家人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,老家人的好事也接二連三、接踵而來,先是鄉(xiāng)政府撥了一批專用資金,加之在村民們的齊心合力下,我們村打成了一口深井,為此,村民互相奔走相告,美美的慶祝了一天。在隨后的日子里,自來水管子鋪進了各家各戶,家家戶戶都用上了水龍頭,這樣,老家人幾輩子吃水難的問題終于解決了,老家人再也不用惦念著爭著向水甕挑水那回事了,有的人家甚至已經(jīng)多年不用水甕了。可是在我家,母親就是舍不得扔家里的那口老水甕,母親還是喜歡將水甕放些水,這是她多年的一種習慣,也是她對過去的水甕生活的一種懷舊之情,因為水甕見證了老人過去那艱辛的日子。
現(xiàn)在,我時不時會在寧靜的夜里隱約聽見“嘩嘩”的流水聲,那仿佛是母親拿著水瓢從水甕里舀水的聲音。而因為有了自來水,我們村也變得越來越美,綠樹成蔭,空氣清新。村民們勞作了一天,回到家,一擰水龍頭,水嘩嘩地就流出來了。村里老人們閑暇時坐在村里的老皂角樹下,喝喝茶,嘮嘮嗑兒,日子過得竟比神仙還舒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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